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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兰电影,一个游戏还是一座监狱?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1-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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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条》

诺兰的益智游戏

别只看不玩



作者 :昊天

著有《逆转未来:影像的自塑》

豆瓣 @Falstaff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 

    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

    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 

    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

    全部时间就再也都无法挽回

——T·S·艾略特《四个四重奏》



特吕弗(François Truffaut)曾以“病态巨片”来定义那些“……在意图和实施之间摇摆,慢慢陷入困境或由狂热走向冲动……令人颤动地将自己存在理由展现出来”的未获成功的杰作、雄心勃勃的事业。相比公认的经典,它们更受死忠粉丝的拥护,交易着只有同党才能破译的暗号。


如其石破天惊的影像奇观与乏善可陈的视听语言间的矛盾,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从未克制对“速度与力量”的原始崇拜;《信条》Tenet, 2020)更将与其美学意念无关的一切角色个性、伦理情感、动作设计、场面调度都被剔除殆尽。


好比王家卫的《2046》(2004),《信条》是一次在作者意志主导下肆无忌惮地宣泄/暴露,在强烈地自信/偏执中将自我的优/缺点最大化。作为创作/赏析的分界线,或许这部集大成作的初心就是令佩服者更佩服、抵触者更抵触。


才华与权力的巅峰相遇注定了这场两极分化的到来——正如片中所说: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并一定发生了



造 梦 装 置

“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挑战现实,但从不背离现实,他之所以拥抱当下,是为了赋予当下所缺失的风格……(戈达尔语)”诺兰纪实美学的回报始于一张面孔。那张由于疯癫和永久性创伤被禁锢的笑颜,侵略性并非颠覆的视觉造型;而是在潦草、皴裂的涂妆、瘤状增生的疤痕上触觉般的震慑。


此后,弯曲对折的巴黎街区、360°旋转的失重打斗;黑洞的球体外表、五维空间内时间的真容;顺、逆时空钳形战术……作者倾其所能打造的“里程牌式”景观,均来自创意脑洞与其搬运的科学定律的完美结合。在挑战现实中,诺兰也赋予当下所缺失的风格——将自己的鸿篇巨制打造成一具半开放的“造梦装置”——画框内贯彻着原样主义的教条,作为影像载体的时间却被拆解、重构为叙述的游戏。


以魔方举例,能否找出路径将乱序的板块复原,是“看懂”诺兰的关键。


如果说主动登台的希区柯克向观众揭密了导演的重量,那稳居幕后的诺兰旋转魔方,宣誓着作者的霸权


头 脑 风 暴

《追随》Following, 1998)到《记忆碎片》Memento, 2000)再到《信条》,“烧脑”的秘诀皆自“故事和叙事”间的二元对立:顺叙时空被故意阻断,观众无法安逸的获悉真相始末,必须自主重建叙述——在作者提供的规则和线索中“拨乱反正”,解谜过程无疑将消耗大量的精力和知识储备。


借此语言和语法的对立,诺兰将观众的主动意识摆在作品之前。“造梦装置”所象征的是:作者将影像呈现在眼前,而影片完型于观众脑中。从生理角度看,电子游戏的分子是每次手指对按键的敲击,而电影则依赖银幕上眼球转动与眨眼频率。诺兰在向前辈看齐的同时,有意将原本“静观的影片”转化为“可玩的游戏”——手指的实际操作被头脑风暴所替代。


作为诺兰迄今难度等级最高的电影-游戏:《信条》“成功”在范式动作(射击/接回子弹)、核心场景(塔林高速公路)、前后段落(奥斯陆机场撞击)、以及首尾闭环(斯塔斯基12区/基辅歌剧院)中让观众的大脑经历多次“左右互搏”的洗礼——根据画框内的运动轨迹判断每个角色分属的时空和正反视角;而感受/思考的当下处于你死我活的追击中,在构成剪辑和嵌套叙事的密集轰炸下不断中断、接续。


事实上,这造成了一个难以两全的尴尬局面:受制于分析,观众无暇充分释放其感官刺激;而碍于奇观,也难以迅速组织有效的分析。不适感是作者在第一时间霸道剥夺了观众归纳反刍的时机,使其如临场主人公一般错愕。


看不懂某种程度是来不及。


《盗梦空间》(Inception,2010)第二层梦境酒店中,柯布质问目标费舍尔:你还记得起自己是如何来此的吗?在后设语境中:观众如同费舍尔,被强行接受其所在银幕/梦境的虚假。但观众/费舍尔依然选择忽视这个细枝末节,甘心被作者/柯布“继续欺骗”,不愿意就此醒来。


而就虚实的辨识,《信条》却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观众已不是为了继续做梦而观看,而是为了迅速“醒来”而愈发沉浸在剧情中。


在塔林高速公路正、逆时空开足马力的追逐中,都有故意被作者按下不表的关键信息(钚251究竟去哪了?主角将它给谁了?最终如何夺走了?)。在正时空的第一次中,观众看不到逆行车内的逆时主角,所以也未能见证顺时主角将钚251扔到逆时主角车内;而在逆时空的第二次时,诺兰也没有让观众看到已知交易过程的逆时萨特如何用凯特的性命威胁正时主角交出钚251的。所以这场戏结束时,同在正时空中的逆时萨特才会对翻倒车中的逆时主角说:你害我白白射了她一枪。


在影片高速推进中,之前被迅速放过的细节会在之后变为逻辑分析的“陷阱”,成为理解造成障碍。这强迫观众不但要迅速归档即得的已知信息,同时还要随时“填埋”之前遗留的伏笔。


“不要尝试分析,去感受它”《信条》立项的“越轨”之处,即是主创笃定观众必将复看。剧情中主角为了拯救世界一次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二刷的观众会带着首刷时获得的经验和疑问,再次面对同一张银幕——银幕上的内容即是“发生过且必然发生的”,但改变也会发生,因为二刷的观感肯定有别于第一次


强 迫 经 验

事实上,每部不落窠臼的诺兰电影都似曾相识。观众沉浸于每一次登峰造极的银幕体验,亦反刍着以往看过的成百上千电影。诺兰“邀请”观众调动自身的观影经验,去甄别比对每分每秒、镜头段落可能存在的典故和互涉:


在取景和人设上,《追随》是否借鉴了《扒手》(Pickpocket,1959)、《出租汽车司机》 Taxi Driver,1976)


在创意和结构上,《盗梦空间》是否抄袭了《去年在马里昂巴德》Last Year at Marienbad, 1961)、《红辣椒》Paprika, 2006)


要对《信条》追本溯源是徒劳无益的。元叙事的语法体系虽然令其角色缺乏共情而备受指责,而是迫使观众挖掘自身的观影经验,从客观变主观。由于个人观影史的不同,指涉便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


在我看来,《信条》在成长标志、异域向导、控妻狂魔、男女关系以及标准谎言等设置引用和指涉最多的是其长片处女作《追随》。


从“1”到“11”,诺兰也完成了作者自身创作轨迹的闭环


成长标志:《信条》中主角被爵士和凯特两次吐槽着装,看似是无关主线的调侃,但放入诺兰创作坐标系中:褪掉原本的修饰,主角将面临新身份新局面的挑战,再趋向专业的同时也越陷越深。换装是卷入的起点。在《追随》和《记忆碎片》中主人公通过换装使自己沦为猎物/猎人。换装的隐性功能是开启悬念,并通过改头换面的造型先声夺人。


异域向导:柯布和尼尔都担任着中间人的角色,向导的重要作用是引领主人公进入原来不属于他的“异界”(具体见下文)。诺兰临摹了一个相同行为点明了向导对于主角的主导作用:尼尔/柯布为主角/“我”选了饮料健怡可乐/黑咖啡。


控妻狂魔:《信条》最被诟病的是肥皂剧般低幼的夫妻关系,与其灭霸人设背道而驰。《追随》中,诺兰点到为止的刻画了一位对情妇控制欲极强的黑帮大佬(不但告诉了情妇保险柜的密码还在其中收藏她的艺术照)。甚至二人惩戒手下的方式都如出一辙,不同在于前者用榔头,而后者用金块。有趣的是,诺兰本是对影片和观众控制欲极强的作者,通过符号甚至被荒诞喜剧化的反派形象,投射/戏谑了自我意志。


男女关系:这里仅指男主出于对女主的“不怀好意”,必须将其从控制者身边解救出来。在这个动作中男女主的关系看似递进——诺兰同样选择“偷盗”的形式,前者通过艳照(不存在)后者通过名画(未成功)——但随着任务的“失败”,二人关系也未获上垒的机会。


不同在于,之前是金发女郎骗了“我”,之后是主角诓了凯特。宏观看来,所谓的援助只是布局者引人下水的一环,所以并不会催生实际的情感迸发。


标准说谎:凯特身中逆时子弹后,主角向尼尔遗憾表示“说谎是标准程序”。在首尾衔接的时空闭环中,作为向导的柯布/尼尔无疑都清楚真相的全貌,但一直瞒着主角/“我”,直到影片终点才由主人公自行揭开。二人说谎的目的都是引导主角在既定的计划中不偏不倚、按部就班的行动。柯布不能透露的原因不言而喻,但尼尔在某种程度上隐瞒是迫不得已:因为会影响主角在挫折中成长,并最终造成“信条组织”在未来无法成立。 


戏剧功能上,向导承担着情节推进器的作用,在故事中通过导致主人公最终成长/沦陷的进程,刺激其主观能动性


镜 像 嵌 套

诺兰电影的人物冲突有赖于复杂的镜像关系,而非其牺牲掉的角色个性和世俗情感。在《记忆碎片》中:兰尼/萨米、兰尼/泰迪、兰尼/娜塔莉,共同点彼此既是受害者又是施害者。倒叙段落中三人的共同动作都是为了报仇伪造了证据,利用的都是病患的短期记忆,这里要区分的是:短期记忆对受害者来说无疑是短处,但对施害者而言无疑是长处。


而影片探秘真相的过程也就是揭开娜塔莉-泰迪-萨米-兰尼四人谎言的过程。但众所周知,《记忆碎片》是通过彩色倒叙、黑白正叙双线相交的形式展开的,所以从正叙时空看,娜塔莉-泰迪-兰尼的骗局不但全未揭开,三起与复仇无关的谋杀都发生了。兰尼的复仇任务失败了。 


这就是影片必须采用倒叙“先果后因”的结构意义。形式赋予了观众在原有的内容基础上“拨乱反正”的解谜功能


对比《信条》,我们会发现间隔正好20年的两片,在人物镜像的设计上别无二致:


主角/尼尔、主角/凯特、主角/萨特、凯特/萨特(有趣的是,尼尔同萨米一样,在对立三角关系中无足轻重。他们只与主角产生联系,同其他人保持距离,没有实质的互动),共同点彼此既是控制者又是被控者。四个人的共同动作都是为了拯救/毁灭世界而被迫相互隐瞒尼尔向主角隐瞒了二人的前史渊源、主角向凯特隐瞒了画的去向,凯特谎称想和萨特重归于好),所采取的都是钳形时空战术,这里要区分的是:钳形攻势是被控者无法抵挡的噩梦,但对控制者而言无疑是制胜法宝。


而影片拯救世界的过程也就是找出凯特-萨特-尼尔-主角四人掌握秘密的过程。众所周知,影片以正、逆双时空闭环为主旨,所以在正叙时空中决定论控制了一切——“发生了的,永远就会发生”——轿车会侧翻、凯特会中弹、萨特得到钚251、尼尔会牺牲。但尚未发生的则还有逆转的机会,改变的不是过去已经/注定发生的,而是未来尚未/未必到来的。


钳形时空作为全片的核心意向,同时承担着奇观、战术以及文本结构的多重涵义。它被赋予了“逆转未来”的破局作用。


《盗梦空间》中艾伦·佩吉饰演“筑梦师”阿里亚斯(Ariadne)亦是多重镜像角色:一面对应着古希腊同名公主的典故,一面代替观众对影片的各种设定发问,一面行使柯布心理医生的职能,充当作者-主角-观众三者的桥梁。而她是否有情感和个性?对柯布的关心是基于安全还是爱慕,则仁者见仁


《信条》的复杂还在于,诺兰舍弃了为观众安排代言解说的企图。而是在各种一闪而过动作场面中,让观众在头脑风暴中对比顺、逆时区内人物视角的异同,以此自问自答。


作 茧 自 缚

图腾:自《记忆碎片》始,诺兰会为每部作品绞尽脑汁一项无可替代、过目不忘的视觉图腾——其意义通过一系列激励事件被不断加固,是主人公赖以生存的核心道具。并在谜题叙事中承担着最为关键的鉴别功能(复仇信息的纹身、证实遁形的弹球、持续旋转的陀螺、接回的子弹),失去它或干扰它,都将使主人公陷入重大的生存-信任危机当中。


从图腾出现的那一刻,便预示着全片核心矛盾的开始。


《敦刻尔克》中决定性符号变成了听觉——面对枪口不得已打破的沉默,暴露身份的法语


轨迹:诺兰会在图腾的基础上,为主角贯彻一个准确指向的行为轨迹(以完成主人公复仇、竞争、偷盗、撤离、救世等核心目标);按部就班的轨迹首先需要排斥的就是人物的个性和情感,主人公“工具化”利大于弊之处,是观众不会因此偏离整部影片的事件和情节走向。诺兰主人公的指望不是在故事中塑造性格,而是梳理影片的剧情和情境。


监禁:迄今每次的创作转向,诺兰都摸到了同类题材的天花板,开拓出新的可能性。奥秘即是:诺兰让主人公依照图腾在获取目标的轨迹中,有/无意识的进入给自己设计的解不开的谜——一座监狱。


《记忆碎片》通过纹身的形式,将身体抽象成符码备忘录。兰尼令现在的我去否认过去我的行为,从而混淆未来我的判断,通过篡改过去-现在-未来的交流信息,兰尼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逃不出的复仇怪圈。


《致命魔术》(The Prestige, 2006)通过分身的形式,白鸽和尸体变成了举证,瞬间遁移将不可能共存的双时空通过科技或者幻觉联系到一起,通过人的穿越缝合了不可能统一的时空。为此魔术师为自己制造了一个逃不出的水牢。


《信条》通过逆转身体运动轨迹的方式,将身体抽象成行动符码。令现在/过去/未来中顺时/逆时区的主角得以在完成任务中闭合时空,从而左右未来自我/人类的命运,通过阻碍/建设过去-现在-未来的信息通道,主角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无法攻克的必胜宝典。


《盗梦空间》中的迷失域、《星际穿越》中的五维时空……无论路径呈现的方式多么复杂,却只有一个单纯的目的。正如《盗梦空间》中强调植入的信息一定要非常简单明了,令被目标/观众自然接受


异 界 法 则

如同蝙蝠侠与哥谭这对孪生的矛盾共同体,不论主人公叫柯布、莱尼、库伯还是布鲁斯·韦恩,共同之处——都是其银幕世界中最游刃有余的职业玩家。而记忆、魔术、梦境、宇宙、顺逆时的专属战场则是满载其个人荣誉与痛苦之地。


诺兰作品的终极矛盾是主角与异界的对抗。火力的焦点惊人一致:谁有权掌控/废除异界的运行法则?不论小丑、贝恩、影武大师,英雄真正的对手并非一个个难缠的反派,而是与控制其世界运行的体制、意志的冲突。英雄之所以被迫潜伏/逃离、无法实名/返家,是由于正邪双方互为镜像,主人公所对抗的是正自己赖以维系的信条。


运行法则,是架设在诺兰异界与日常生活间最难僭越的防线。


异界的形式多样。自律的形式:不要重复跟踪同一个人(《追随》),戒律的形式:不能用回忆造梦,否则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盗梦空间》);自欺的形式:“不要相信他的谎言”(《记忆碎片》);谜语的形式:不要温顺地踏进良夜(《星际穿越》)……形式甚至可以精简为下一秒的正常呼吸(《敦刻尔克》)。在《信条》中,法则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宿命: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并一定发生了。


“何以为家”作为贯穿其多部创作的原始命题,赋予了他的主人公们最为单一又高度统一的核心任务——重夺主导权。而在攻守双端不断加磅的难度等级中,作者井喷般的创意想象力最大限度的得以释放


如同“画地为牢”的童稚游戏,愉悦的前提是对游戏情境的绝对接纳。


玩家能力有高低之别、结果有胜负之分,参与者甚至可以犯规,但不能否认游戏的幻觉机制,一旦机制受到被质疑,不但愉悦荡然无存,游戏世界也顷刻被现实所淹没。


在《追随》中,柯布恶作剧般引领“我”踏入一间“异界”——在目标(情妇闺房)的床头柜中获得“战利品/内衣”后,观众受惑于柯布是否留下了那枚令“我”最终“人赃并获”的耳坠。


在《记忆碎片》中,莱尼毅然以一行“不要相信他的谎言”确认了“再来一局”的复仇指令:时下之我通过对昔日之我的否认,引导未来之我在复仇/结仇的多重循环中起获自我的生存价值。


而另一位柯布,在12年后拖拽着垂死的齐藤踏入了重重“异界”——区别在于,团队更趋专业化,各司其职,但偷盗方式并未变化——在目标(富商卧室)的保险柜中获得“战利品/风车”后,观众凝神屏息的注视着那枚揭示成败的陀螺是否旋转。


在《信条》中,语焉不详的尼尔引领主角踏入红蓝相间的旋转闸口,主角毅然不顾其劝告“发生的总会发生”确认了“逆转未来”的夺钚指令,时下之我通过重蹈昔日之我的覆辙,在“先果后因”中为未来之我创造麻烦/完成闭环——在目标(正逆行三车中)获得/丢失了“战利品/钚251”后,观众已知萨特集齐了毁灭世界需要的一切。


“异界”的形态依托于类型。可能以实体形态:被跟踪女人的卧室、五维空间中女儿的房间或对岸触手可及的国土;可能以记忆形态:财团继承人或失忆复仇者心中的执念,其相似进程轨迹为:神秘—诱惑—危险—卷入—抉择。


如何取舍决定着主人公与其生存世界的共同命运。正如《盗梦空间》中亚瑟所说:柯布口口声声的禁忌,自己却一犯再犯。主人公在规则界限的疯狂试探终将导致整个科幻世界土崩瓦解,摆在主人公面前的两个选择:同归于尽还是绝处逢生?


诺兰的异界还有两个不容忽视的相同点:


其一:一旦在异界中挑战失败或犯规就将遭到严惩——严惩的方式不论是牢狱之灾还是无法清醒,主人公都将付出失去自由的代价。


其二:主人公的行动必然犯规——并最终成为作者精心打造的“异界”的囚徒。


这也是诺兰电影偏爱黑色结局的原因。《追随》、《知名魔术》是深陷牢笼,《记忆碎片》、《盗梦空间》则是难以清醒。而《信条》面临的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世界毁灭


主 角 力 场

如果我们接受其主人公同时行使电影/游戏的双重职能,或许就释然了诺兰尽量将角色压缩为仅会跑、跳、射击、表达的“行动元”的固执?


其实能否通关的好奇(悬念-叙事)并未取代人物的养成,诺兰世界中人性的弱点被数倍放大,作为催生意外的“定时炸弹”。流露的真情以有损职业操守的形式出现,被诺兰无一例外的处理成主人公受难的根源:《记忆碎片》中的兰尼因为难以接受误杀妻子的事实,出于忘却才改写了萨米的故事,所以他才循环往复、一意孤行;《盗梦空间》中屡次给柯布制造麻烦的妻子茉儿,是出于愧疚塑造的对手,所以她才无孔不入、无边强大。


《信条》中凯特同样作为主角的原罪,尼尔一见面就问:关键时刻会不会利用女人和孩子?而主角的攻略的确如此:利用了凯特对于儿子麦克斯的爱来牵制凯特;利用萨特对于凯特的控制来接近萨特。


主角懊恼到手的钚251被萨特抢走,进入逆时区企图夺回,却发现竟是自己将其交给了萨特。这是片中他必经的冲动“犯错”。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对于凯特存在什么私人感情:因为如果不立即抢救凯特,首先现在的(逆时区)主角就不会从她口中得知萨特重症将死的关键信息;其次凯特也没办法执行在越南游艇上拖延萨特的任务了,返航的凯特也不会看到另一个自己跳入海中。时空闭环就打破了。


甚至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危机过后,主角在“二选一”中干掉印度女军火商,也只能说明他依然将任务放在欲望之前。正如在歌剧院被伏后,宁可自杀也不出卖战友,主人公的职业操守从而动摇。



不可否认,片中凯特和主角可谓是“最不来电”的男女主角了,二人的对手戏呈现出一致的“性冷感”状态。唯有牺牲掉“多余”的情感和魅力,否则主角们会因为拥有光环和弧线而变得立体,生长为独立于作者和受众的“银幕生命”。从而摆脱作者,进化为不受控的移情体将动摇影片作者苦心打造的魔方/游戏世界。


这个即时性的奇观与历时性的情节所构建的世界中,诺兰创作了其力竭分割的整体:主角和场域。与罗西里尼(Roberto Rossellini)不可拆分的人物和环境所不同,首先诺兰的场域不承载场面调度的职责,只承担通行障碍的功能。因此,空间内的场面调度让位于细节测算。拿高楼弹射一场为例,诺兰既不屑说明具体层高,也不屑展示层层防卫,他的关注点是展示弹跳所需的绳索弹性和踏板承重。


就像VR影像的场域/空间一样,不存在镜头、剪辑、场面调度的关系。时空中的体积、密度、距离、方位、反射弧变得尤为重要。诺兰的建筑理念是舍弃了在各方间取舍和平衡的宗旨,将手脚的延长线作为唯一参考的载体:角色在场域中进行对话或打斗,而取景与剪辑被呆板的约束成定点聚焦和定时切割。


正如其毁誉参半的酷爱交叉剪辑展现平行时空,这让诺兰可以一种拼贴(collage)的方式去结构场面调度,从而省略展示动作和地理空间。


结 语

在时空逆转的闸口,今日的诺兰如何看待70年前法、美两国评论界对希区柯克的轻视:一个故弄玄虚、空洞无物的匠人?


当侯麦 (Éric Rohmer)、戈达尔(JLG)、特吕弗、夏布洛尔(Claude Chabrol)、里维特(Jacques Rivette)为其合理地位“佛挡杀佛”所向睥睨,最终无可避免遭遇了掌握影评世界“无限手套”的安德烈·巴赞(André Bazin),后者对“紧张大师”并不感冒,力挺的是约翰·休斯顿(John Huston)……由此引发的《电影手册》“内战”是否还会发生?





编辑:电 车


豆瓣 @Lution



-FIN-


往 期 内 容


为什么豆瓣9.5?因为我也想当这样的大人

先拿下费里尼大套装,王家卫侯孝贤都在路上!

好好的亚洲僵尸片,干嘛非要照搬美国??

杀死幼年希特勒能拯救全世界?它是史上最真实残酷二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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